近日,一位講古詩的教授成了“網紅”。不走尋常路的“魔性”講解為他圈粉無數,有網友把他贊譽為大學課堂里的“泥石流”——用“接地氣”的幽默為詩歌講解增加了許多不尋常的現場感。
但隨著授課視頻被大量轉發,一些學院派人士對這種講課方式提出了質疑。在面向學生,或廣義上的受眾——青少年或普通詩詞學習者、愛好者的講授中,幽默感的目的是為了什么?講課的趣味性、感染力,和知識性、嚴謹度之間,應該如何把握平衡?在古詩詞文化普及大熱的背景下,“網紅”教授引發的廣泛爭議,其實也是大眾對于詩詞講解方式、標準的一次集中探討。
教授視頻獲百萬高贊,幽默風格是為了重建“現場感”
如今只要在抖音中搜索“戴”,系統跳出的第一個相關聯想,就是“戴建業”——華中師范大學中文系教授,新晉的“網紅”。截至記者發稿,僅僅一段他在大學課堂上講解李白、杜甫與高適三人之旅的短視頻,就已經獲得了140萬的“贊”,2.3萬條評論。而像這樣的講課視頻,還有幾十條。
戴建業深受網友喜愛的原因,與他獨特的講課風格分不開。比如在獲贊最多的那則短視頻中,他說李白、杜甫與高適三人同行,一路什么都沒有干,只是“找仙人,采仙草,煉仙丹”,最終蓬頭垢面,也沒成仙人。再如他分析陶淵明的《歸園田居·其三》有“幽默感”,先說第一句寫得 “特別隆重”——種豆南山下。 “你以為他種得挺好,他突然來一句,草盛豆苗稀。種的個鬼田!要是我種這個水平,我絕不寫詩。”他生活化、個性化的 “另類解讀”,常常與詩人在大眾心目中的固有形象形成巨大反轉。再加上口音濃重的“麻辣普通話”,和激情澎湃的現場表現,造就了這些授課視頻巨大的 “笑果”和影響力。有不少網友模仿他的口頭禪留言:“我賊喜歡這個鬼老師,講課溜得很!”“對戴老師佩服得要死,他有才得要命,聽懂了沒有?”
驟然走紅后,戴建業自己表示,幽默并非他刻意追求的效果,他只是真誠地在和學生聊天。他在抖音個人號上發言說:“讀詩其實是與詩人的平等交流和對話,我試圖重建原詩的現場感,讓讀者和聽眾能‘身臨其境’。”
風趣講解不應消解詩意,知識的準確性和藝術的正確引導才是基礎
有意思的是,隨著這一熱點的持續發酵,網上漸漸出現了不一樣的聲音。有人指出了戴建業教授講課中出現的知識性錯誤,并進一步質疑視頻中的“幽默”講法,是否真的有助于學生真正理解詩歌之意、賞析詩歌之美。事實上,隨著近年來詩詞文化的升溫,在講解中突出戲劇性、趣味性,而于知識性上有所疏漏的詩詞普及已成為一種典型的現象。這次愈演愈烈的觀點爭鋒,亦不失為大眾對于詩詞講解、普及標準的一次適時的集中討論。
由貴州師范大學副教授唐定坤撰寫的一則題為《爆紅幽默戴教授真的講出了古詩之美嗎?》的文章也引起了不少人的關注和轉發。在肯定戴建業講課的幽默感的同時,唐定坤指出,恰恰是這種幽默之中,裹挾了一些錯誤的認識,誤導了不少文本的理解向度,甚至消解了詩歌本身的美。以講陶淵明的那一段授課內容為例,“種的個鬼田”雖然把幽默感講出來了,但學生卻并沒有被引導向解讀此詩的關鍵,即“草盛”仍要“種豆”的詩意追求,陶淵明追求的是一種“此中有真意,欲辨已忘言”的“境界”。但戴教授的幽默解讀,卻轉移了真正的焦點,消解了原詩的美感。此外,戴建業在課堂上說的“揚雄是漢代最好的賦家”,“明朝有個混蛋叫羅貫中,他把曹操寫得壞死了”等表述,均或多或少存在不嚴謹的問題。唐定坤在文末這樣總結:“教學、授受,都必須是建立在知識的準確性或思考的引導性上的。”幽默可以用作課堂調劑,不能“喧賓奪主”。
文章引發了兩極化的評論。有不少人站在戴建業一邊,認為授課應更為看重效果、感染力,通過風趣的講解讓更多學生對古詩產生興趣,學生自然會在課后去細品;抓住幾個細節上的疏漏來批評,未免“吹毛求疵”。更多人則同意唐定坤的看法,認為不能以“俗”來解“雅”,為了“笑果”犧牲準確性。
眾說紛紜的背后,有專家提出,不妨重返問題的本源,思考一下,講課風趣幽默的目的究竟是什么?不是讓更多人聽課,而是讓聽課之人能更好地學習、理解授課的內容。對于古詩的學習而言,則是學會鑒賞古詩之美,理解詩中之意。即便是面向廣大非專業人群的《百家講壇》,也都是以此為標準。上海師范大學中文系講師姚華告訴記者,網上視頻并不能完整呈現課堂全貌,抖音截取的也僅是最具戲劇化的片段,貿然評價容易斷章取義。但拋開對個人的評斷,單純就視頻中的授課方式來看,這種講解雖說有趣,但并沒有講出古詩之美:“講課確實應當盡量生動、富有感染力,莫讓鮮活的古人與文學變得枯燥死寂,但同時也應當注重知識的嚴謹性,引導學生用敏銳的語言、藝術感受力和文學修養去發掘詩詞之美。這二者并不矛盾,而后者甚至是更重要的。”(錢好)
關鍵詞: 詩詞講解