這個春節,思樂決定不回四川綿陽的老家,一個人留在北京過年。
思樂是國內一家知名K12在線教育機構的輔導老師,主要負責初中英語。此前,她曾經在成都的一家線下輔導機構任職。2020年8月,思樂認準了在線教育會是未來的“風口”,決定裸辭來北京尋找機會,從此便開啟了“北漂”生涯。
如同思樂一般,許多人被風頭正盛的在線教育所吸引,其中有來自線下培訓機構的老師,也有剛畢業的大學生。
2月2日,四川大學研二學生方超在實習群里看到了跟誰學(GSX.NYSE)大班課主講老師的“緊急招聘”——“1-2月拿到offer后,2月立刻入職,年薪60-120萬,簽署保底協議,保底60-65萬,連續三年”。
這讓方超有些動心,“即便是研究生畢業,一畢業能拿到60萬年薪的機會還是很少”。
在線教育機構開出高薪吸引人才已是行業常態。近幾年,在線教育瘋狂擴張,吸納了教育行業大部分的融資金額,為一場場“燒錢營銷大戰”備好糧草。
這也讓在線教育公司對續簽率格外看重。而維持高續簽率的壓力,絕大部分壓在了輔導老師們的身上。
A面教師,B面銷售
2018年從四川師范大學本科畢業后,思樂入職成都一家小有名氣的課外輔導機構,成為一名英語老師。但在父母眼里,只有公立學校里有編制的老師才能算得上是“正兒八經的老師”。
當時的思樂對這個看法不以為然。她認為,公立學校束縛太多,收入也不高,而課外機構不僅收入頗豐,還有大把時間可以自由支配。
這種狀態在2020年初新冠肺炎疫情來襲時被徹底打碎。
2020年1月-4月,思樂一直呆在綿陽的家中,由于所在機構此前從未嘗試過線上教學,她在在線教學的過程中也出現了不少事故。
最讓思樂不適應的一點是,在線教學缺乏互動,自己的教學內容無法得到實時反饋。盡管有些沮喪,但這也讓她想通了一件事情——在線教育能夠觸及的學生人數是線下機構永遠無法企及的,這意味著,“好老師”能夠通過在線教育這個“喇叭”,得到最大程度的放大。
思樂決定只身前往北京,那里聚集著中國最多的頭部K12在線教育機構。
在順利進入現在這家在線教育機構之后,思樂真正見識到了目前在線教育行業里最主流的“雙師大班課”模式。
“雙師大班課”的主講老師往往是名校出身,履歷光鮮亮麗,在圈內頗有名氣。他們通過直播平臺實時互動授課,一期直播課同時在線的學員可達數千人。
而像思樂這樣的輔導老師,往往只需要負責十余個學員,但覆蓋的業務包括課前預習,課中監督學生到課、批改作業,課后還要進行成果總結、及時反饋等。他們也是在線教育機構中和家長走得最近的人,要負責和學員及家長溝通需求、收集問題。
雖然公司提供了從輔導老師到主講老師的晉升渠道,但思樂和同事們的積極性卻不太高,“主講老師可以說是‘千里選一’,而且對學歷和能力要求都太高了”。
相比之下,更普遍的結果是,在公司內部,資深的輔導老師往往會走上管理或者銷售崗位。
“與其說是輔導老師,倒不如說我是個銷售。”2月4日,思樂對時代周報記者如此描述自己的定位。
每天為KPI奔走,這也是讓思樂感覺失意的主要原因。她沒有料到,自己有一天還要為學員們是否繼續報班負責,“就仿佛是變著法從家長手中要錢一樣”。
在線教育如今正值風口,加上不少地區全面暫停了線下課外輔導活動,包括思樂任職的機構在內,大部分在線教育公司均是一派熱火朝天的景象,而加班也已經成了思樂們的家常便飯。
思樂告訴時代周報記者,她想趁著這個春節假期好好想想自己的未來,想想自己到底要不要留在北京,留在在線教育這個看似蒸蒸日上的行業里。
她甚至開始重新考慮當初父母的提議,“或許我更適合成為一名公立學校的老師”。
在線教育繼續瘋狂
和思樂一樣,越來越多的年輕人奔著在線教育公司們而來。
根據2021年1月發布的《2020年在線學習服務師(輔導老師)新職業群體調研報告》顯示,僅K12頭部十余家在線教育機構,聚集的輔導老師從業者就將近10萬,其中“95后”占比75.39%。
不過,對于絕大部分的年輕人而言,在線教育的“成名成家”和“造富神話”都很難落到他們頭上。眼下,這一場在線教育競技賽尚未到達賽點,而糧草多少,則決定了賽道上的玩家們能走多遠。
據IT桔子統計數據,2020年,教育行業共融資233起,少于2019年的389起,但融資金額高達1046.78億元,與2017-2019年的融資總額基本持平。
在2020亞布力論壇上,新東方(EDU.NYSE/09901.HK)創始人俞敏洪就公開表達了對在線教育模式的質疑:“到現在為止,我還不認為在線教育是一個跑通的商業模式。”他斷言,在線教育每收入一塊錢,就要花掉兩塊錢。一旦資本停止輸血,在線教育會哀鴻一片。
巨額的營銷費用是造成在線教育機構虧損的主要原因。
以跟誰學為例。截至2020年6月,跟誰學第二季度實現營收16.5億元,同比增長366.6%,連續9個季度保持盈利,也是在線教育賽道里唯一實現規模盈利的機構。
但跟誰學的神話在2020年第三季度被徹底終結。由于第三季度的銷售和營銷費用暴漲522.22%達20.558億元,使得跟誰學在該季度虧損9.33億元。
在某頭部在線教育公司負責營銷業務的韓旭告訴時代周報記者,目前在線教育投放的平臺主要包括地鐵公交站牌、電梯廣告、知名綜藝節目和部分短視頻平臺,“有時候也不是我們主動投放,但在其他幾家都投放以后,我們就必須跟進”。
安信證券的研報數據顯示,2020年,猿輔導、學而思網校、作業幫和跟誰學四家暑期營銷推廣預算分別為15億元、12億元、10億元、8億元,合計45億元。
對在線教育而言,營銷意味著“開源”,而輔導老師們背負的續簽率就是“節流”。
曾有投資人士在接受媒體采訪時表示,目前在線K12大班課的續報率普遍約在70%左右,而行業新進入一個正價課學員人次的終生毛利潤在2300元左右。
因此,當獲客成本高于2300元時,則意味著企業難以從中獲得收入。而在線教育行業的獲客成本目前普遍在4000元左右。
“現金流就是糧草,沒有糧草就一定會掉隊。可以肯定的是,2021年,融資金額和燒錢營銷的規模只會更大更多,在線教育只會繼續瘋狂。”韓旭向時代周報記者說道。 (記者 鄧宇晨)
(應采訪對象要求,思樂、方超、韓旭均為化名)